第7章 何处是吾乡

轮回儒剑仙 田家东辰 4662 字 2025-04-16 21:59

林栖梧的剑穗忽然无风自动,七根断线在虚空勾出北斗阵图。

她看着少年将茶汤泼在地上,水渍竟隐隐显出座通天铁塔的轮廓,塔尖刺破云层的姿态,像极了剑修破境时的剑气冲霄。

"在我们那边,铁鸟能载千人横渡云海,琉璃盏里养着不灭的星辰。"

李不染蘸着茶水在木案上画圈,每个涟漪都映着记忆里的霓虹,"人们坐在铁皮箱子里,隔着琉璃窗看星河倒悬——我们管这叫地铁。"

窗棂突然被夜风撞开,卷进几片沾着河腥气的槐叶。

林栖梧并指截住一片,见叶脉间凝着的水珠里,竟折射出李不染所说的铁鸟横空的幻象。她胸口雕刻着阴阳鱼的玉佩微微发亮,似乎在回应着李不染。

"三年来,我教孩童们写'车'字,总忍不住添个'马'旁。"

李不染突然轻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他们哪里知道,我家乡的马车不用吃草,喝的是黑油,跑起来比飞还快。"

案上烛火"啪"地炸开灯花,映得他的脸庞忽明忽暗。林栖梧忽然想起沐爷爷临走前的话——"这孩子眼里有团火,烧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春秋"。

念川的夜雾漫进窗来,裹着李不染未说完的话在梁间缠绕。

他说故乡的妇人不必浣衣,铁盒自会吞吐云霞;说千里传音只需方寸铁片,说凡人竟把雷霆拘在铜丝里当奴仆驱使......每个字都裹着星砂,坠在地上便化作璀璨的琉璃渣。

"最念的却是校门口的早餐铺。"少年突然哽住,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蒸笼掀开时腾起的热气,能模糊整条街的霓虹灯牌。老板娘总会往豆浆里多撒一勺糖,说读书郎该吃些甜的......"

许是很久没有回过故乡,三年来李不染第一次吐露出藏在心底的事,变得有些话痨起来。

“也不知道我走了之后,那几个逆子有没有早饭吃......”

朦胧间,几个人影忽在他眼前闪过,却见下一刻,剑穗上的断线突然绷首,林栖梧的剑气在屋内织成张星网。

她看见李不染每说一字,神魂便淡去一分,仿佛这个世界的天地法则正在抹杀异乡人的痕迹。

阴阳鱼忽然转动起来,其中一个沿着星图纹路爬上少年手腕,将他即将消散的魂魄锚定在此方天地。

“够了。”

林栖梧突然按剑起身,剑气震碎满室愁雾,“你无此方命格,不要再说了......”

她望着案上未干的铁塔水痕,“这个阴阳玉佩乃是我的本命之物,我借你一半命格,日后......应当无虞......”

最后一滴茶水从桌沿坠落,在青砖上溅出个小小的寰宇。

李不染看着水珠里转瞬即逝的故国倒影,忽然觉得念川的水声,像极了穿越前那夜地铁呼啸的余韵......

浮云卷霭,明月流光。

檐角的青铜铃铛突然结满霜花。

李不染腕间的阴阳鱼鳞片翕张,玉佩深处传来江河倒灌的轰鸣。

子时的月光被某种力量扭曲成漩涡状,将少年衣袂间残存的血渍卷成丝缕青烟,飘向北斗阵图所指的紫微垣。

林栖梧剑穗垂落的七根丝线突然绷如弓弦,每根都系着颗星辰虚影。

她瞥见少年指尖残留的茶渍正渗入青砖缝隙,在地底勾勒出地铁隧道的轮廓,那些钢筋水泥的纹路与地脉灵气剧烈碰撞,震得窗棂间栖息的夜游神化作流光逃散。

"收声!"

女剑修并指划破掌心,血珠坠地即成朱砂阵。阴阳玉佩突然吐出半卷《山河社稷图》,将正在具象化的现代街景强行压回水痕之中。

画卷里走出的黄巾力士扛着石碑镇住地脉,碑文却是李不染教孩童们写歪的"车"字。

五更梆子响时,念川水面浮起千万盏青铜灯。

沐老爷子赤脚踩在粼粼波光上,每步都踏碎李不染泄露的异界残影。

老人腰间酒葫芦喷出的雾气裹着少年神魂,雾中隐约有地铁报站声与剑鸣交织:"寅时三刻天地换气,你这孤魂野鬼再胡言乱语......"

话音未落,东方泛起蟹壳青。

林栖梧突然剑指苍穹,北斗阵图倒映天幕,硬生生将晨曦压回地平线下。

这逆天手段惊得方圆百里山精野怪现出原形,却见她鬓角瞬间白了三缕:"卯时之前,把'车'字正楷写完三百遍。"

李不染握笔的手突然穿透宣纸,墨汁在案上蜿蜒成柏油马路。

他看见晨雾里走来三个虚影——正是穿越前总蹭早饭的室友,他们手里的煎饼果子正化作点点星辉消散。

"还不醒神!"

沐老爷子掷出酒葫芦,葫芦嘴喷出的忘川水淋透少年全身。

水中沉浮的往世记忆与现世法则相互撕扯,竟在晨光中凝成个巨大的阴阳磨盘。

林栖梧的玉佩应声碎裂,半块化作地铁闸机口的荧光屏,半块变成剑修命牌钉入李不染眉心。

辰时光瀑冲破云海时,李不染终于写出个端正的"車"字。

最后一笔落下的刹那,地铁轰鸣与剑鸣同时响彻神魂,阴阳磨盘轰然炸裂成漫天朝霞。

念川两岸三百里,所有车马突然镀上鎏金光晕——此方天地,终究认下了这个添马为车的异乡人......

镇心古槐虬枝如墨,叶影婆娑间垂落万千星屑。

“三载遮天术,便为了此刻?”

沐姓老者抚着青藤的手突然顿住,老槐根系深处传来地脉震动,惊得树冠间栖息的夜游神振翅飞散,翎羽化作流萤照亮棋盘。

槐老头儿的枯指划过石案,青苔便幻化出阴阳玉佩的纹路,“当年小祁借轮回井倒影窥探天机时,不早算准这因果?”

他咧嘴一笑,口中参差不齐的牙齿在月光下泛起隐隐的光泽,“公子当年心中如何想的,我等又不是不知道。”

“如今二人同命,公子想逃都逃不掉了。”

沐老爷子会心一笑,“倒也是,只是......你确定真的是他吗?”

“除了公子,你觉得还有谁能入林仙子的眼?虽然现在他们还没有那段记忆,但是你不是看到那套崭新的被褥?”

槐老头儿站起身来,看着念川的方向,语气突然变得低沉:“除了他,还有谁能穿上墨衫......”

夜风骤紧,念川水面飘起三尺浓雾,稠得能捞出溺亡的星子。

槐老头儿抬脚轻踏,稀疏的眉毛突然暴涨。

“聒噪!”

浓雾如遇天敌一般,骤然凝滞,下一瞬,竟似活物般仓皇后撤。

不多时,水面之上再次归为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