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撞在青铜药铃上，发出细碎的清鸣。
林栖梧指尖抹过冰晶，在剑身凝出离凉疆域图。她将北斗星位点在望尘山，剑尖斜划七寸：“此去拒留关三千里，要过七座仙门护持的雄城。”
李不染伸手接住飘落的雪片，那雪花竟在掌心凝成墨蝶形状，“那位赵尚书，真能压得住所有修仙者？”
“十二年前青冥剑宗想要更换北境镇守使。”
林栖梧剑穗轻晃，血玉映出她眼底寒芒，“赵民带着三千铁血卫围山三月，断其灵脉，绝其供奉。最后青冥宗主亲自下山奉茶认错。”
断剑突然在布囊中嗡鸣，惊得李不染踉跄半步。
林栖梧扶住他手腕，指腹触到剑格青玉时，竟有金戈铁马之声自虚空传来。
她神色微变，这是兵家杀伐气与剑意共鸣的征兆。
山道转角处忽然传来驼铃声。
十八匹雪驼驮着玄铁箱笼踏雪而来，为首老者蓑衣斗笠，腰间悬着鎏金算盘。
林栖梧按住剑柄，青霜剑鞘凝出霜纹——这是南宫世家的商队。
“小友留步。”
老者甩出算珠拦住去路，目光灼灼盯着李不染背后布囊，“这剑气...可是从剑冢带出来的？”
铜铃在此时发出清鸣。李不染怀中老铁匠重铸的药铃无风自动，竟将漫天飞雪震成齑粉。
老者脸色骤变，算盘上三枚玉珠同时炸裂：“山河铃？！”
林栖梧剑气横扫，霜刃斩断未尽之言。
南宫老者暴退十丈，浑浊的眼珠里泛起精光。他屈指弹飞炸裂的玉珠碎屑，玄铁箱笼中跃出的三十六具傀儡却悬在半空，关节处寒霜正沿着金丝脉络蔓延。
“老夫愿用三座灵石矿脉换这铃铛。”老者蓑衣无风自动，袖中探出七根金线缠向李不染腰间，“南宫家最是公道......”
话音未落，青霜剑鞘突然炸开三尺冰棱。
林栖梧剑穗上的血玉映着雪光，在老者眉心烙下朱砂似的红痕：“南宫家做生意，做到拒留关头上了？”
老者金线应声而断，却在半空化作细密算筹。
他盯着林栖梧剑格处凝结的霜纹，忽然抚掌大笑：“拒留关的月华剑意！林远山那老匹夫是你......”
霜刃擦着耳畔掠过，削去半幅蓑衣。
林栖梧剑尖垂落三寸雪线，身后隐约浮现万丈冰崖虚影：“家父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驼铃声突然凝滞。
老者看着冰面上映出的玄甲重骑虚影，那是林远山二百年前镇杀北境狼主的“寒渊骑”。
他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鎏金算盘哗啦啦收起三十六档：“原来是林将军千金，老朽眼拙。”
李不染指节还扣在断剑青玉上，却发现南宫老者余光始终锁着山河铃。那铃铛表面星纹正与雪魄梅印记交叠，在雪地上映出半幅残缺阵图。
“此物既入拒留关彀中，南宫家自当避让。”
老者突然甩出个紫檀匣子，匣中躺着支冰晶梅花，“不过北境将乱，姑娘若在拒留关见到雪魄梅落，不妨看看花蕊里的剑纹。”
林栖梧剑气一卷收了冰梅，三十六具傀儡顿时散作铁砂。
老者跃上雪驼时，李不染看见他后颈隐约浮出霜花剑印——正是方才青霜剑气所留。
驼队远去后，山崖裂隙间忽然飘来梅香。
林栖梧捻碎花瓣，望着花蕊中游走的霜痕低语：“南宫家最擅观星望气，这是在提醒我们离渊有变。”
七日后，拒留关城楼。
林远山望着关外雪原，掌心军符隐隐发烫——这是离渊封印松动的征兆。他忽然转头，看见天际有青白两道剑光纠缠如龙。
“将军！”
副将指着关外惊呼。
十年未开的雪魄梅林同时绽放，每朵花蕊都凝着剑形冰晶。
林远山按剑大笑，震落城墙积雪：“传令，开瓮城！”
李不染望着蜿蜒山道尽头逐渐显形的巍峨关城，忽觉背后断剑微微发烫。那青锈斑驳的剑格处，竟渗出几缕猩红血丝，在雪光中如活物般游走。
“拒留关千百年未破，靠的可不是青石城墙。”
林栖梧素手按在剑柄，青霜剑穗无风自动，“关墙每块砖里都熔着断剑，是历代剑修临终前自碎本命剑所铸。”
李不染闻言驻足。
细看之下，那些青石砖缝里果然嵌着星星点点的金属碎屑，被积雪覆盖的墙面下，隐隐有剑气如游龙蛰伏。
他忽然想起剑冢幻境里那道墨袍身影，不知是否也是很厉害的剑修。
“兵部尚书赵民，掌着离凉七成虎符。”
林栖梧忽然话锋一转，靴尖踢起块碎石。石子撞在关墙上，瞬间被无形剑气绞成齑粉，“除却那位没有修为的皇帝陛下，这老狐狸最忌惮的，便是我父亲麾下那支不认虎符的'玄甲卫'。”
雪幕深处传来金铁交鸣声，十八道青铜巨弩自垛口探出，弩身符文明灭如呼吸。
林栖梧自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令牌的星纹投射在雪地上，竟拼出个“林”字。
“玄甲卫不修金丹，只练杀伐剑。”
林栖梧并指抹过剑鞘，霜花凝成三百剑影，“当年北莽十万狼骑叩关，三千玄甲出城，归者不足百人......”
话音未落，关墙上忽起龙吟。
积雪簌簌抖落处，露出一方斑驳石碑，碑上“剑冢”二字让李不染瞳孔骤缩。
“林姑娘的家，倒像座更大的剑冢。”李不染着背后粗布包裹。
林栖梧正要接话，关内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十八道玄甲身影踏雪而来，为首者面甲上插着三根孔雀翎，每一步都在冻土上烙下寸深剑痕。那玄铁重剑尚未出鞘，凛冽剑气己削断李不染三根发丝。
“大小姐，此剑凶煞。”
玄甲统领声如金铁相击，重剑首指李不染背后，“三月前关内'剑泣'骤急，怕是感应到了不该现世的东西。”
林栖梧微微摇头：“无妨。”
她指尖轻点剑鞘，转头对李不染解释：“这世间有两处剑冢。一处是望尘山，那里葬的是剑，是千百年来修士们留下的残剑断刃，每一柄剑都承载着一段未了的心愿。”
她抬眸望向拒留关巍峨的城墙，城墙上斑驳的剑痕在暮色中泛着幽光：“而这里，葬的是剑修。拒留关下埋着三千玄甲卫的尸骨，每一具尸骨都是一柄出鞘的剑。他们生前以剑为命，死后剑气不散，化作这关城永不熄灭的剑光。”
李不染再次望向城楼，心中肃然起敬。
暮色中的拒留关巍峨如剑，城墙上斑驳的剑痕仿佛诉说着无数英魂的故事。
他感觉背后断剑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那些沉睡的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