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宪狠狠地又喝一口酒，大有一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返”悲壮气概。

沈瑶眼看着他的脸色转换，面色平静如常。

宋宪怎么想，不重要，他服不服从才重要。

“宋大人。”沈瑶微笑盈盈看向宋宪，再次劝酒：“世态只如风过耳，三杯两盏，眼朦胧地，长向花前醉。”

宋宪闻言笑道：“对对，世事纷扰，不如花间一壶酒，喝！”

两人再度举杯欢饮。

沈瑶看着宋宪一口闷下杯酒，微微点头表示赞赏。

果然是识时务！

如今，朝野上下，宋宪还能跟魏丞相较量几番，沈瑶怎么可能舍得让他那么早下线。

宋宪之败，在于根基未固，而非智谋勇武不足。乱世之下，唯有与强者并肩，方能寻得生路。

前世的宋宪，在老皇帝倒台之后，就被魏丞相抄家清算了，宋宪这个人，虽说劣迹斑斑，但是也没有致命的过错，但是一手遮天的魏丞相要他死，他定然也是活不了。

宋宪死后，宋宪党，悉数被杀光，只留下了一个天枢阁，而这个宋宪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天枢阁，就此落入了魏丞相手中。

魏丞相借助天枢阁的力量，犹如猛虎添翼，能够将天下忠良与奸逆一网打尽。任何胆敢违抗他命令的人，他都会利用自己在朝中的权势，对之进行检举揭发，执行抄家清算的一条龙服务。

这么好的密探机构，沈瑶绝不可能再让它落入魏丞相手中。

再则，这个天枢阁里，养着的全都是宋宪精挑细选的美男密探。

这些密探来自全国各地，其中不乏一些身份显赫、地位尊贵的公子哥，他们大多受到宋宪的牵制。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高手，经过宋宪的周密策划，他们化身为各种角色，潜伏在大江南北的隐秘角落。

沈瑶现在就很需要这些身怀技艺的美男，宋宪能用，她也一样能用。

宋宪苦心孤诣经营十多年的天枢阁，眼看就要易主，心中难免有些不舍。然而，既然未来的女君对他的天枢阁青睐有加，他若能慷慨割爱，日后便多了一个坚实的后盾。

只是帝姬的心性，让他有些难以捉摸。

她之前几次三番，派人去查他的底细，她肯定是查到什么，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宴请自己。

很明显，帝姬以前真不喜欢自己这种出身低微，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官僚。

至于现在她为什么要用自己这颗棋子，宋宪就不得而知了。

陈洲曾屡次暗示于他，只要他对帝姬尽忠，日后的荣华富贵，宋宪自当唾手可得。

不管帝姬所求是什么，只要他宋宪还能有利用的价值，他相信帝姬一定能护他周全，这么想来，他心下也踏实不少。

人生无常，不过尔虞我诈，你骗骗我，我骗骗你，彼此利用，但只要有所依仗，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再敬帝姬数杯，自知酒意己浓，却欲罢不能，誓要一醉方休。

只有醉着离开，才能表示他的诚意。

沈瑶知道他是聪明人，就陪他继续喝下去。

吕江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晚的宴席，一时半会也散不了。

也罢，也罢！

吕江知道劝不了一点，只能自斟自饮，连续喝了三杯酒。

当他又要举杯时，陈洲赶紧拦住，“嘿，老头儿，您这是要闹哪样？就您那点小酒量，还一个劲儿地灌，你还真是怕灌不醉自己啊？”

吕江拨开他的手，“你就陪着殿下胡闹吧，少管老朽闲事。”

陈洲用羽扇盖住他的酒杯，说啥也不让他喝了，“不是我非要管你，是我带你出来的，我答应过师父好好照顾你啊，你要醉死了，我怎么向师父交代。”

吕江白了他一眼，“喂喂喂，是我带你出来的，老说你带我出来，别胡说八道。”

说话间，吕江的脸色迅速泛红，继而蔓延至脖颈。

“一二三。”陈洲刚说完，吕江就趴桌子上，醉过去了。

陈洲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向帝姬告退，带着吕江回去休息。

沈瑶对于吕江一喝就醉的行为，司空见惯了，她对陈洲指示道：“你且先带他回去休息后，再回来，我还有要事与你相商。”

陈洲领命，一把将吕江抱起。

那小老头被陈洲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只，可是，就是那么小小的一只，敢在城破后，站出来，在万军之中，舌战群雄，斥责乱军。

其实，到了那最后的关头，吕江又怎会不知，他那治国安邦的理想，己无力回天。

他之所以站出去，一是想在这乱世之中，留一点道义在人间，二是为帝姬冲出重围争取时间。

沈瑶脑海中忽然闪过他前世为了护她而死的画面，眼睛瞬间泛红。

小老头儿，这一世，让我和陈洲来守护你，那些冒险的事，我来做，你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道义。

宴罢，沈瑶亲自送客到门外。

宋宪和王显义是京官，来接他们的仆从众多，张权是地方官，家仆都不在京城内，来接他只有一车一人。

那一车一人，伫立在最昏暗的角落，似是有意隐藏着什么。

沈瑶一眼望去，便注意到那人头戴斗笠，身材清瘦却结实，显然练过武艺，即便他刻意收敛，那股不经意间泄露的凛冽杀气仍难以完全遮掩。

然而，他的头上并没有沈瑶所熟悉的黑气，沈瑶心念一动，这竟然是能活到最后的人。

这人到底是谁？

带着疑虑，沈瑶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他的眼睛上。

感受到沈瑶锐利的目光审视，那人眼睑轻轻一提，宛如晨光中微启的窗扉，随即又缓缓合上，恢复了先前的沉寂。

张权那狡猾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了沈瑶的目光。

按照常理，他本可以顺水推舟，将此人引荐给沈瑶，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微笑着向沈瑶告别，便与那人一同离开了。

张权这么藏私得这么明显，这恐怕不是藏拙，这是要故意献宝之意。

沈瑶笑了笑，就给时刻站在她身边，贴身保护的近卫长——南觞一个眼神，让南觞去好好查一查这个人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