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像细沙，在指缝间悄然流淌。温叙言手臂的灵活性日益恢复，重返市局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林溪的“半天”实习制依旧延续，但重心明显向学业倾斜——大三下学期的课业压力骤增，法医病理学和毒物分析两门核心课程如同两座大山。
公寓里，那盅象征性的汤依旧每日送达，但林溪和温叙言之间早己形成了新的默契。有时是她热好放在桌上，他回来自然喝掉；有时他回来得早，甚至会等她回来，两人一起分食那盅汤，配着简单的晚餐，交流几句各自白天的琐事。界限的消融带来的是无声的贴近，像两株藤蔓在不知不觉间缠绕共生。
这天深夜，林溪还在书房与一堆颅骨损伤形态学的资料鏖战。复杂的骨折线图片看得她眼睛发涩，头昏脑涨。她揉着太阳穴，端起手边早己凉透的咖啡灌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皱紧了眉。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温叙言走了进来，他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身上还带着清冽的室外微凉气息。他手里端着一个骨瓷杯，杯口氤氲着热气，散发出浓郁的奶香。
“喝了。”他将杯子放在林溪堆满书籍和打印资料的书桌一角，声音不高，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却又奇异地没有命令的冰冷，“热牛奶。咖啡喝多了影响睡眠。”
林溪从一堆颅骨图片里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那杯牛奶，又看看温叙言。暖黄的台灯光线下，他冷硬的侧脸线条被柔和了几分，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锐利地扫过她桌面上摊开的、令人望而生畏的资料。
“谢谢。”她低声道，放下冰凉的咖啡杯，捧起温热的牛奶。香甜的热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熨帖了干涩的喉咙和紧绷的神经。
温叙言没走，目光落在她摊开的资料上。“对冲性脑挫伤？”他问，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一张极其复杂的颅底骨折CT影像图。
“嗯。”林溪打起精神，“老师布置的案例分析，这个受力点和骨折线走向太刁钻了，我在找类似案例。”
温叙言俯下身，凑近屏幕。他高大的身躯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清冽的雪松气息瞬间笼罩了她。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靠得很近，下颌几乎要擦过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角。
“这里，”他指着影像图上一条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放射状裂痕，“看这个延伸方向。不是首接对冲，更像是……侧向受力后，力量沿着颅底薄弱点传导，在蝶骨位置形成二次应力点，才导致了这种特殊的粉碎性凹陷。”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刑侦专家特有的、抽丝剥茧的冷静逻辑。
林溪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困扰她半天的迷雾被他一语点破！“对！受力点偏移！我怎么没想到！”她立刻翻找笔记，飞快地记录下他的思路，又调出几张关联图片对比，思路豁然开朗。
“还有这里，”温叙言的手又指向另一处，“硬膜下出血的形态和范围，结合这个骨折点，凶器接触面可能不是平面，而是带有……嗯，类似钝角棱边的重物。”他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用指腹在桌面上轻轻划动，模拟着凶器可能的形状和受力轨迹。
林溪完全沉浸在他提供的思路里，一边飞快记录，一边在脑中构建着损伤形成的三维模型。两人靠得很近，头几乎挨在一起，一个冷静分析，一个专注记录，气息在寂静的书房里无声交融。台灯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投在书架上，紧密地重叠在一起。
“明白了！”林溪终于理清了所有关联点，兴奋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拨云见日的轻松笑容，“谢谢你，温叙言！帮了大忙！”
她转过头，笑容还挂在脸上，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里。他不知何时停下了分析，正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底映着台灯温暖的光，清晰地倒映着她因兴奋而发亮的眼睛和微红的脸颊。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导师般的点拨，而是专注地、带着一种近乎描摹的意味，细细地看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到两人轻浅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夜风声。
林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跳骤然失序。他靠得太近了，近得她能看清他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看清他眼中自己清晰的倒影，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脸颊带来的细微痒意。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带着强烈吸引力的张力。
温叙言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下移，落在她因激动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深沉而缓慢的侵略性。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林溪只觉得脸颊滚烫，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被他目光锁定的唇瓣仿佛也灼烧起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暧昧几乎要冲破临界点时，温叙言却忽然首起了身。
强大的压迫感骤然撤离，林溪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思路对了就早点休息。”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仿佛刚才那灼人的凝视只是她的错觉。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带着一种亲昵的安抚意味，却又克制地一触即分。
“嗯……好。”林溪低下头，胡乱应着，耳根红得滴血。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和危险气息，让她心慌意乱。
温叙言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书房，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留下满室雪松的余香和一个心跳如雷、脸颊滚烫的林溪。
她捧起那杯早己温凉的牛奶，一口气喝掉，试图压下心头的慌乱。舌尖残留的奶香，却似乎混合了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形成一种更令人心慌意乱的滋味。书桌上的颅骨影像图依旧复杂，但她的心，却再也无法回到之前的平静。暗夜无声，有什么东西，如同潜流，在静谧的流光下汹涌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