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之行,像一场淬火,让林溪褪去了部分青涩和惶恐,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周韵如那句“证明给我看”如同悬顶之剑,也如同指路的明灯。她清楚地知道,物证科这方小小的天地,就是她此刻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战场。
她比以往更加投入,近乎痴迷地埋首于积压的旧案卷宗和物证分析中。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完成李法医交代的任务,而是主动去钻研那些疑难点,查阅国内外最新的文献和技术,尝试用不同的角度去审视那些被忽略的微量痕迹。
“李姐,你看这个!”这天下午,林溪指着显微镜下的几根极其细微的纤维,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死者指甲缝里提取的,之前记录是普通棉麻纤维,但我用偏振光重新观察,发现其中几根的反光特性和截面形态很特殊,有点像……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亚麻?这种处理工艺很古老,现在只有少数高端定制或复古工坊还在用!”
李法医凑过去一看,果然发现了端倪,眼中露出赞赏:“好眼力!林溪,你这观察力越来越毒辣了!这确实是个新方向!快,查查本市或周边有没有擅长这种古法处理亚麻的工坊或裁缝!”
温叙言偶尔会“恰好”出现在物证室,有时是送文件,有时是询问其他案子进展。他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个伏在显微镜前或埋首卷宗中的纤细身影上。她专注的侧脸,微蹙的眉头,发现线索时眼底瞬间亮起的光芒……都让他挪不开眼。他看到了她身上那股蓬勃的、为证明自己而燃烧的生命力,这比任何刻意的讨好都更让他心动。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首接介入她的工作,而是选择一种更低调的支持。他会让陈秘书整理好林溪可能需要的、权限内的行业报告或技术资料,“无意”地放在她能接触到的地方。在她为了某个技术难题熬夜查阅时,客厅的灯总会亮着,手边会多一杯温热的牛奶。
两人的交流依旧不多,但公寓里的气氛却悄然变化。冰冷的隔阂被一种无声的默契取代。林溪不再刻意回避与他共处一室,有时甚至会主动跟他讨论案子里的疑点,用她专业的视角提出一些让温叙言也眼前一亮的见解。
“温叙言,你看这个现场照片,”一次晚餐后,林溪拿着平板电脑坐到沙发旁,指着上面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死者书桌边缘,这个磨损痕迹,像不像经常有某种特定形状的硬物反复摩擦留下的?结合之前发现的特殊涂层碎片,我在想,凶手会不会有个长期随身携带的、带有棱角的金属工具盒?或者……某种特殊的工作器具?”
温叙言接过平板,放大图片仔细查看,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立刻拨通了电话:“小王,重新排查死者社会关系,重点查他接触过的、可能携带特定金属工具箱或特殊工作器具的人!尤其是从事精密仪器维修、模型制作或者……古董修复相关行业的!”
挂断电话,他看向林溪,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很棒的联想。拓宽了排查范围。”
林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这种专业能力被认可、被采纳的感觉,让她充满了力量,也让她离“证明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林溪发现的特殊亚麻纤维线索,很快有了回音。经过排查,本市仅有一家传承三代的老字号“锦绣坊”还掌握着那种独特的古法亚麻处理工艺,且只为极少数高端客户定制。
温叙言立刻带队前往调查。锦绣坊的老板是个须发皆白、气质儒雅的老先生。面对警察的询问,他起初有些紧张,但提到那种特殊工艺时,眼中却流露出自豪。
“这种‘云水纹’亚麻处理法,是我祖父传下来的独门手艺,工序复杂,产量极少。这些年,也就给几位真正懂行又讲究的老主顾做过。”老先生翻着泛黄的定制记录本,“三年前……嗯,是有一位姓赵的先生定制过一批,说是用来修复祖上传下来的古画屏风。”
赵先生?这个姓氏瞬间引起了温叙言的警觉。三年前那起悬而未决的独居老人被害案,死者就姓赵!
“这位赵先生,您还有印象吗?他取货时有什么异常吗?”温叙言追问。
老先生回忆道:“赵先生人很和气,取货时也很满意。不过……我记得他好像提过一句,说最近总感觉有人盯着他,心神不宁的。我当时还劝他注意安全来着。”
离开锦绣坊,温叙言立刻部署:“重点排查赵老先生的亲友、邻居,特别是三年前案发前后,有谁对古画屏风表现出异常兴趣,或者有经济纠纷、能接触到特殊工具的人!联系技术科,重新检测死者家中所有可能接触过亚麻布的物品!”
案件的突破口似乎近在眼前。专案组气氛紧张而兴奋。
林溪得知消息后,更是心潮澎湃。她主动请缨,要求参与证物的复检工作。李法医看向温叙言,温叙言只沉吟片刻,便点了头:“让她参与,注意安全。”
在物证室,林溪和同事们加班加点。她利用自己细致的观察力和对微量纤维的熟悉,从一堆看似普通的灰尘样本中,再次分离出几根极其微小的、带有“云水纹”特征的亚麻纤维,并且在一把旧锤子的木质手柄缝隙里,发现了一点几乎被忽略的、与之前特殊涂层成分一致的微量残留!
“找到了!温队!李姐!”林溪激动地指着显微镜视野,声音都有些颤抖,“纤维和涂层残留!位置和形态都符合凶手使用工具后遗留的特征!”
这一发现,为锁定嫌疑人提供了关键证据链!结合外围调查,专案组很快锁定了一个嫌疑人——死者赵老先生的一个远房侄子,赵斌。此人游手好闲,嗜赌成性,三年前曾因觊觎赵老先生的古画屏风与其发生激烈争吵,且有证据显示他案发前频繁出现在死者住处附近。更重要的是,他曾在某模型工厂工作,能接触到那种特殊涂层!
抓捕行动迅速展开。面对铁证,赵斌的心理防线崩溃,对因谋财(抢夺古画屏风)而杀害叔父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积压三年的悬案,终于告破!
庆功会上,气氛热烈。温叙言作为领导,自然被众人簇拥着敬酒。轮到他讲话时,他端着酒杯,目光扫过人群,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林溪身上。
“这次能破获赵老案,物证科提供了关键性的突破。”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尤其是林溪同志,”他清晰地念出她的名字,“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对专业知识的扎实运用,为案件指明了方向,功不可没。我代表专案组,敬你一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溪身上。有惊讶,有赞许,也有探究。林溪没想到温叙言会在公开场合如此明确地肯定她,脸颊瞬间飞红,心脏狂跳。她端起果汁(她不喝酒),迎着温叙言深邃而带着赞许的目光,鼓起勇气与他隔空碰杯。
“谢谢温队,谢谢大家,我只是做了分内工作。”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
那一刻,林溪感觉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她不再仅仅是“温队的女朋友”,她是林溪,是凭借自己专业能力为破案做出贡献的法医系实习生!她用自己的方式,朝着周韵如要求的那座高山,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温叙言看着她眼中闪耀的自信光芒,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并肩作战的感觉,比想象中……更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