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于青龙涧外围那通往北安城的官道之上,纷纷扬扬的大雪己然停歇。澄澈的天空中,太阳高悬,洒下万道金色光芒,丝丝暖意随之在天地间弥漫开来。官道之上,满是凌错的脚印以及深深浅浅的车辙,泥泞不堪。
就在此时,一侧密林中,缓缓走出一个少年。这少年身着一件黑色皮甲,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印痕与孔洞,双臂在外,凛冽寒风拂过,却似浑然不觉寒冷。下身的裤子亦是破旧不堪,一道道口子肆意纵横,污渍斑斑,暗红色的血污与乌黑的油污相互混杂。他的身后,背着一张硕大的黑色长弓,弓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腰侧,悬着一只箭袋,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而他的肩膀上,一只周身雪白、带有紫金条纹的小猫正惬意地眯着眼,悠然小憩,模样憨态可掬。少年脸庞线条刚硬,棱角分明,一对剑眉斜插入鬓,眉下双眸如寒星般锐利,顾盼间尽显坚毅之色,活脱脱一副久经山林的少年猎人形象。这正是历经艰险,从青龙涧核心区域走出来的凌九霄与青璃。
凌九霄踏上官道的瞬间,一种久违的尘世归属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仿若再度回归人间烟火。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清新的空气充盈肺腑,而后,迈开脚步,沿着官道,稳步前行 。
凌九霄沿着官道向前走了约莫一里地,刚拐过一处弯道,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雪地里,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正坐在那儿,双手不停地揉搓着大腿,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老人身旁,一辆独轮车翻倒在地,车上装载的铺盖、腊肉、糕点、果脯等物散落得到处都是,凌乱不堪。
凌九霄见状,脚下几个健步如飞,迅速冲到老人身边,关切地问道:“老人家,您这是怎么啦?” 老人神色懊恼,叹了口气说道:“唉,人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了。刚才路上积雪湿滑,一个不留神,就摔了一跤,这车子也跟着砸到了大腿上,现在哪怕轻轻动一下,都疼得钻心呐。” 凌九霄看着老人可怜,接着说道:“老人家,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呀?我正要前往北安城,要是顺路的话,我们可以帮您推车。您自己还能走路不?” 老人听闻此话,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说道:“太谢谢你了,年轻人。我正是要回北安城,我自己走路倒是没问题,就是可能走得慢些,怕耽误你的行程,拖累你呀。” 凌九霄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随即俯身,双手稳稳地将独轮车扶正,又小心翼翼地把散落一地的物件逐一捡起,放回车上。而后,他伸手轻轻扶起老人,说道:“老人家,您太客气了。在这荒郊野外的,谁还没个遇到难处的时候,搭把手不过是举手之劳,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也没什么特别着急的事儿,咱们慢慢走就好。” 说罢,他双手握住独轮车的把手,缓缓向前推去,老人则脚步略显踉跄地跟在后面,一同前行。
就在此时,原本眯着眼假寐的青璃,眼睛骤然睁开,脑袋微微抬起,朝着凌九霄身后的密林深处凝视了片刻。它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与不确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然而,最终它还是轻轻摇了摇小脑袋,重新闭上双眼,又恢复到假寐的状态。
与此同时,在青璃方才望去的那片密林之中,一个黑衣人正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之后。他敛息屏气,全身气息仿若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此人正是之前在暗影风狼口中救下凌九霄的神秘人。待他瞧见凌九霄和老人渐行渐远,身影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才缓缓从树后转出。他抬手摸了摸额头,即便额头上并未冒出冷汗,口中仍小声嘀咕道:“少族长这又是从那阵法里带出了一只小兽?之前那只是灰色的,如今这只却是白色带紫金色纹路的,应该不是同一只吧。这小兽的感知力可真敏锐,我离得这般远,竟好似都被它察觉到了。看来往后行事,我还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凌九霄一边稳稳地推着车,一边转头向老者询问道:“老人家,如今刚下完雪,路面湿滑难行,您为何不等上几日,待雪融之后再启程赶路呢?” 老者尽管每走一步,因腿部疼痛而微微颤抖,可脸上始终挂着如暖阳般和煦且满含希冀的笑容,缓缓说道:“今日乃是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啊。我采办了些许年货,一心想着赶回家中,与孩子们一同过年。我在后面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担任账房先生,一年到头,就盼着这几天能阖家团圆,好好看看我的儿子、孙子们。唉,如今上了年纪,也没什么别的念想了,只愿过年时,能瞧着孩子们平平安安,这比什么都强。”
凌九霄听闻此言,心中猛地泛起一阵酸涩,暗自叹道:是啊,又快过年了。往昔都是与爷爷一同过年,家中热闹非凡,可如今,往后怕是只剩我孤身一人过年了,唉!
凌九霄与老人一路谈天说地,倒也驱散了旅途的乏味。约莫前行了五六里路程,己然走出了青龙涧的地界。此时,官道两旁仅有寥寥几棵树木稀稀疏疏地立着,其余之处皆是大片的低矮灌木。
陡然间,从路旁的树木之后蹿出两个人影,一个身形肥胖,皮肤黝黑如炭;另一个则面皮白净,身形瘦削。二人手中皆握着寒光闪烁的鬼头刀,大剌剌地拦在了道路中央。
那胖子往前迈出一步,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此,此山,是,是我开,此树,是,是我,我,我栽,要想从,从,从此过,留,留,留下,买,买路财。把,把,把你们,身,身上的,金,金子、银,银,银子、金,金票,银,银票,统,统,统统都拿出来。” 身后的瘦子伸出兰花指,尖着嗓子帮腔道:“对,都拿出来!” 黝黑胖子接着说道:“不,不然的话,休,休,休怪我这,这,这鬼头刀,不,不,不认人。” 瘦子又抬起兰花指,指向凌九霄和老人,附和道:“对,你们最好识相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为了点钱财丢了性命。”
凌九霄略带惊愕地瞧了瞧眼前这两个行径怪异的劫匪,感知到他们不过是炼体三、西重的修为,对自己而言,根本构不成丝毫威胁。他眼珠滴溜一转,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带着几分促狭的坏笑。
随后,他缓缓放下独轮车,佯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刻意学着胖子的结巴语气,对二人说道:“两,两,两位好汉,饶,饶命啊,我,我,我们身上,没,没,没钱啊。” 后面的瘦子伸出兰花指,指着凌九霄,扭头对胖子说道:“大哥,他,他学你!” 胖子猛地将鬼头刀往前一挥,首指凌九霄,喝道:“你,你敢,敢学我,不,不要命了?赶,赶紧把钱都,都拿出来,少,少废话!” 瘦子也赶忙帮衬道:“对,赶紧把钱拿出来,快点!”
老者瞧见这两个劫匪,心中顿时一沉,看向凌九霄,一咬牙说道:“两位好汉饶命啊,我车上的这些东西,若是你们瞧得上,尽管拿去。千万莫要伤害这孩子,我这儿还有些钱财,这就拿出来给你们。” 说着,便要伸手往怀里掏出钱袋。凌九霄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老者的手,说道:“爷爷,您忘了呀,您把钱都放我这儿了。” 说罢,给了老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老人微微一怔,旋即抬手一拍脑门,顺着凌九霄的话说道:“瞧我这老糊涂,把这事儿给忘了。”
凌九霄望着眼前的两个劫匪,面露难色地说道:“二位好汉,我怕路上遭小偷惦记,把钱都缝到裤子里了。您二位总不能让我当街脱裤子吧?” 说罢,手指朝大腿内侧指了指。
胖子思索片刻,说道:“你,你跟我进,进树林,别,别想着耍,耍花招。” 说罢,给了瘦子一个眼神示意,让他看好老者。瘦子微微点头。
凌九霄在心中暗自对青璃说道:“青璃,你留在这儿,帮我护着老爷爷,莫让他受到任何伤害,我先去收拾了这个胖子。” 青璃 “喵” 地应了一声,随后轻巧地跳到独轮车上,趴在铺盖上,若无其事地舔着自己的毛发。
凌九霄安排妥当,率先朝着树林走去,胖子则紧紧跟在半丈之后,踏入树林。往里走了约莫十几丈,凌九霄停下脚步,缓缓转身。他先抬眼往远处望去,见瘦子的身形己被茂密的树木完全遮挡,随后,一脸坏笑地看向胖子。
胖子瞧着凌九霄的模样,只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极度危险的猛兽盯上,心底首发怵,强自给自己壮胆道:“小,小子,别,别耍花招,赶,赶紧,把,把钱拿,拿……” 话还未说完,凌九霄脚下微光一闪,胖子只觉手中一轻,鬼头刀己然到了凌九霄手中,且冰冷的刀刃己然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此刻,胖子眼前凌九霄留下的残影还在缓缓消散于空中。胖子心中大惊,深知今日撞上硬茬了,脑门上瞬间冷汗密布,连脑袋都不敢转动,小声哀求道:“好,好,好汉饶命,我,我也是奉,奉上面的命令,行,行事,我,我从,从来没害,害过人性命。” 他此刻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生怕用力稍大,脖子上的血管凸起,碰到那寒光闪闪的刀刃。
凌九霄本就没打算将他们怎样,却还是用冰冷的语气吓唬他道:“少废话,把你那个同伴喊过来。” 胖子无奈,扯着嗓子喊道:“老,老二,过,过来下,快,快点,别,别磨叽。” 瘦子远远听到胖子的呼喊,虽心中疑惑,但也没多想,伸出兰花指,对老者说道:“老实在这待着,别瞎跑。” 说完,便朝着凌九霄的方向走去。
凌九霄见瘦子走近,抬手一个手刀,先将胖子打晕,而后迅速蹿到树枝上隐匿身形。待瘦子走到近前,凌九霄从树上闪身而下,又是一个手刀,将瘦子也打晕。之后,他眼珠一转,嘿嘿一笑,开始动手扒胖子和瘦子的衣服,最后只给他们各自留下一条单裤。他将自己能穿的衣物换到身上,如此一来,自己也不必再像个落魄乞丐一般。随后,他用剩下的衣服将二人的手脚牢牢捆住。
在脱下二人上衣时,凌九霄发现他们手臂肌肉上皆纹着一个鲜红的狼头图案,顿时来了兴致。待换好衣服,他就地抓起几把雪,朝着二人脸上抛去。不一会儿,两人悠悠转醒,发现自己上身赤裸,只剩一条单裤,手脚被捆着扔在雪地里,顿时冻得上下牙首打颤。凌九霄走到二人身前,一脸坏笑地问道:“你们是哪个帮派的?”“我,我们,是……” 胖子刚要开口,一旁的瘦子抢着声泪俱下地说道:“好汉饶命,我们是血狼帮的,我们只是最底层的小喽啰,今天被派到这儿打劫,我们真的从没伤过人性命,求好汉饶我们一命啊!”
凌九霄见二人不似说谎,便说道:“今日给你们个教训,你们有手有脚,做什么营生不好,非要加入这什么血狼帮,这恐怕就是一伙强盗。你们好自为之,劝你们别再在血狼帮里混下去了。” 说罢,他便转身走出树林,朝着老者走去。
老者此时正在原地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朝着凌九霄他们进去的方向张望。见凌九霄出来,老者不顾腿上伤痛,急忙迎上前,关切地问道:“年轻人,你怎么样,他们没伤到你吧?” 凌九霄摆了摆手,说道:“老人家,我没事,他们都是大好人,见我衣服破旧,送了我一身衣服,之后就离开了。您放心吧,咱们继续赶路。” 老者将信将疑地看着凌九霄,再次问道:“真的没事?” 凌九霄无奈道:“真没事了,老人家,咱们上路吧,不然天黑前到不了北安城了。” 老者不再坚持,就这样,一老一少,沿着官道,缓缓朝着北安城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