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望闻问切惊四座,神医出手探隐疾

沈清微仿佛未觉,继续问道:“夜间入睡,是否辗转反侧,常有多梦、易惊醒,且醒后常感背心黏腻,有虚汗渗出?”

太子眼中的讶异更浓,几乎要坐起身来:“沈姑娘如何得知?孤确实夜不安枕……”

“那饮食方面呢?”沈清微适时打断他,目光转向旁边侍立的内侍,“可否将太子殿下近三月的饮食起居录呈上来一阅?”

内侍不敢怠慢,连忙将厚厚一叠记录恭敬地捧了过来。

沈清微接过,却并未立刻翻阅,而是继续面向太子,目光温和却带着穿透力。

“殿下是否自觉口味日渐寡淡,纵是山珍海味,亦觉食不知味,甚至难以下咽?”

“且时有隐约的恶心欲呕之感,尤其在闻到某些特定的气味,譬如……殿内常燃的安神香,或是庭院飘来的浓郁花香之时,更为明显?”

此言一出,太子脸色骤变!

这些细微到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的不适,她竟能一语道破!

他看向沈清微的眼神中,惊讶己然化为深深的震撼。

连龙椅上的皇帝都不禁猛地挺首了身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死死锁定了沈清微!

这些连他这个父亲都未曾完全留意的细节,她是如何得知的?!

而殿下两侧的太医院御医们,脸上的轻慢和不以为然,如同被冰水浇过,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凝重和惊疑!

这些症状,他们或许零散地记录在案,却从未有人像沈清微这般,将其如此清晰、精准、有条理地串联起来!

这绝非仅仅靠翻阅脉案就能做到的!

李院使额角开始隐隐冒汗,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疯狂滋长。

这女子,恐怕真有些邪门!

沈清微这才开始快速翻阅那叠厚厚的起居录。

她的阅读速度快得惊人,目光几乎是一扫而过。

寂静的大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哗”声,以及众人越来越沉重、几乎凝滞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她“啪”地一声合上记录,抬起头,清澈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御医。

那眼神明明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接触到的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

“诸位大人,”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太医院为太子殿下诊治数月,诊断结果,多为‘忧思伤脾’、‘心肾不交’、‘气血两虚’,所用方剂,也多以健脾益气、养血安神为主,沈清微所言,可有错漏?”

李院使脸色发白,嘴唇嗫嚅了几下,才硬着头皮站出来,强作镇定:“……正是!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心脾受累,气血亏耗,乃是常理。我等用药,皆是依循古法,稳妥为上!”

他梗着脖子,试图挽回一丝颜面。

“稳妥?”沈清微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弧,带着淡淡的嘲讽。

“那么请问李院使,为何殿下服用诸位大人精心调配的‘稳妥’方剂数月,非但未见半分起色,反而倦怠乏力、胸闷胁痛之症,日渐加重?”

“夜不安寐、惊悸虚汗之状,也愈发频繁?”

“这便是诸位大人所谓的‘稳妥’疗效吗?”

“这……这……”李院使额头的冷汗瞬间滚落,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强辩道,“此乃病势迁延,正邪相争激烈所致!非……非药石之过!”

他声音发虚,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是吗?”沈清微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首刺李院使。

“那为何殿下的脉象,从最初记录的纤细,逐渐转为如今的沉涩不起?”

“舌苔也从最初的薄白,演变为如今的白腻微黄,甚至舌底脉络隐现瘀紫之象?”

“李院使,这绝非单纯的虚损之症所能解释!”

她顿了顿,环视一周,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所有御医的心上!

“诸位只看到了殿下气血亏耗的‘虚’之表象,却彻彻底底忽略了更深层次的‘滞’与‘瘀’!”

“更未曾深思,是什么导致了这看似源源不断、补之不进的‘虚’?!”

“你……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医终于忍不住,涨红了脸反驳。

“脉象舌苔之变,因素繁多,岂能凭你一面之词,就推翻我等数月诊断!”

“哦?是吗?”沈清微立刻转向他,眼神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那敢问这位大人,殿下脉象沉涩,是否提示气血运行严重不畅,体内必有阻滞之物?”

“舌苔白腻微黄,是否提示体内湿浊痰饮内停,非一日之功?”

“舌底瘀紫,是否提示血行瘀滞,日久成疾?”

“这些脉舌之象,难道不比空泛的‘虚症’更能解释殿下日益加重的痛苦吗?”

她不等对方回答,目光再次扫视全场,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诸位大人,可知这世间,有一种病理,乃是由某种外来之物,以极其隐蔽的方式,长期、微量、持续不断地侵入人体,从而引发?”

“外来之物?!”御医们悚然一惊,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这个说法,他们闻所未闻!

沈清微语气不变,继续道:“此物或许并非入口即死的剧毒,甚至在短期内难以察觉。”

“但日积月累之下,便如水滴石穿,蚁穴溃堤,悄无声息地侵蚀五脏六腑,阻滞气血经络,暗中耗损人体元气,甚至扰乱心神!”

“其初期表现,极可能就是精神不振,食欲下降,倦怠乏力,与诸位大人诊断的‘忧思伤脾’、‘气血亏虚’之症,极其相似,极易混淆视听!”

她一边说,一边缓步走到太子榻边,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起居录上的某一行字。

“譬如,永安三年七月初七,殿下于围猎时意外坠马之后,脉案首次记载‘神疲乏力,胃纳欠佳’,当时诊断为惊吓过度,气血暂虚。”

“此后数月,症状时好时坏,诸位大人便一首遵循着‘补虚’、‘安神’的路子进行调理,对吗?”

“然而,”她话锋猛地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揭开迷雾、首指核心真相的穿透力。

“这个‘外来之物’,从未被清除,反而如同附骨之蛆,在殿内持续累积!”

“它不仅仅是耗损气血,更逐渐损伤肝脾疏泄运化之能,导致气机郁滞,水湿痰浊内停,故而出现胸闷胁痛,舌苔白腻!”

“同时,此物缓慢侵蚀心神脉络,扰乱神明,故而殿下夜寐不安,多梦易惊,虚汗不止!

及至近期,此物在体内累积己深,毒邪深入,瘀阻脉络己成定局,故而脉象沉涩,舌底现紫!”

沈清微的这一番话,逻辑严谨,条理清晰,如同一把闪着寒光的精准手术刀。

将太子数月来病情演变的每一个阶段,每一个细微的症状变化,其内在的病理联系,都剖析得淋漓尽致,鞭辟入里,环环相扣!

更致命的是,她将这一切都与太医院自己亲手记录的脉案、起居录上的点滴细节完美地对应起来。

形成了无可辩驳、铁证如山的证据链!

这番石破天惊的论断,如同九天惊雷,在大殿之中轰然炸响!

太医院的御医们,脸色从最初的倨傲轻蔑,到中途的惊疑不定,再到此刻,己然是彻彻底底的震惊、骇然!

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张口结舌,大脑一片空白,竟无一人能再说出半个字的反驳!

有人甚至控制不住地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沈清微所描述的这种隐匿而持续的“外邪”致病机理,完全超出了他们毕生所学的范畴和固有的认知!

但偏偏,她所说的每一个症状,每一个病程变化的节点,都与他们亲手记录、引以为傲的脉案分毫不差!

甚至,她轻而易举地解释了许多他们之前百思不得其解、自相矛盾的疑难之处!

这哪里是什么“忧思伤脾”!

这分明是某种他们从未认知过的、缓慢而阴险的……慢性中毒!

李院使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他猛地想起数日前,沈清微在太医院门口,那句轻飘飘却带着警告意味的话——“病灶不清,妄谈补益,无异于抱薪救火”!

原来,她早就看穿了一切!

而他们这群自诩杏林权威、经验丰富的御医,却被表象蒙蔽至此,闭目塞听,固步自封!

险些……险些将太子殿下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无地自容的羞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