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外忧内患,宫廷生活却比往常更奢靡了,别说平常百姓,就连宫里那些嫔妃美人,都有些不安,纷纷议论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敌国数十万大军都压到边境了。”
“早听说了,军将们不知道上了多少折子,希望朝廷增援军需抵御外敌,可是皇上和大帝姬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对对,我听说上的折子堆如山高,皇上愣是一个都没批阅,往常他就算不上朝,也会批批折子,现在连折子都不批了,哎……”
“皇上无暇批阅奏章,日日忙于翻牌选妃,无暇他顾……大帝姬更是日日变戏法般哄皇上欢心!人家父慈女孝的,咱能说什么?”
“还能说啥?现在就老百姓都只是说皇上年老昏庸在所难免,大帝姬此举至纯至孝,可歌可叹!”
“不是吧,坊间都这么传了的吗?这还至纯至孝?”
“还不孝?试问这天下的男人,哪个不想有这样想方设法给他们送美人的女儿?”
“哎~若是民间富贵人家这么玩玩无可厚非,但是皇上年纪大不理朝政,大帝姬身为储君,她是不是应该站出来,为皇上分担国事啊?”
“说的也是……她非但没有协助皇上处理国事,反而纵容皇上沉迷于享乐之中,这简首就是在胡闹?”
“何止是胡闹啊,简首荒诞,再这样下去,天启上千年的基业恐怕都要毁在她手里了……”
“碰上这样的帝姬,大家还是自求多福吧!”
……
宫中虽议论纷纷,但言辞间尚存几分顾忌,毕竟都是一家人,姨娘与嫡长女之间,又能有多少深仇大恨?
就算她们心有不满,却也深知,待皇帝百年之后,她们仍需依赖沈瑶的庇护,才得以安度晚年。
相比之下,只是那些权臣,私底下讨论此事,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外有战事紧迫,她身为储君,不思抵御外敌之策,反而滥用人力财力,沉溺于奢靡享乐之中。”
“父女二人,一个喜好玩乐,一个纵容其行,国库那点余资,如何能经得起他们如此挥霍?”
“国难当前,她竟如此劳民伤财,只为搜寻美色取悦皇上,这是一个储君应该做的事吗?古往今来,我们帝姬,独一份啊!”
“我看她八成是疯魔了!”
“疯了,疯了!”
“简首疯了……”
“真真是疯了……”
众人骂骂咧咧的,忽然有个人小声说一句:“据我所知,他们好像也没用国库的钱吧……”
一席话砸下来,刚才还热热闹闹的画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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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后花园。
沈瑶昔年为便听书观戏,特筑孔雀蓝琉璃戏台,工艺绝伦,乐音缭绕,无论观众立于何方,皆能尽享天籁。
台上,京城名伶倾力演绎《桃园三结义》,戏韵悠长。
台下,一袭玄色蟒袍的沈瑶,正在宴请朝臣。
陈洲作为帝姬的谋士,从旁作陪。
侍女穿梭,佳肴纷至,满席绮丽,尽显奢华。
吕江匆匆来至,欲即刻禀报所见所闻,然见此景,不禁呆立。
帝姬宴请都是些什么人啊?
坐在沈瑶左手边的是御史台最大的官儿——御史大夫宋宪,老皇帝让他去抓贪官污吏,他可倒好,把他自己养成最大的贪官污吏,只要钱到位,受巨额贿赂、篡改确凿证据、徇私舞弊,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宋宪之所以能这么猖狂,就是因为他私养了一个天枢阁,在全国各地布有暗线,谁只要敢动一下检举揭发他罪行的念头,就会被他打压报复,而且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久而久之,就没人再敢起动他的念头。
吕江再看看坐在沈瑶右手边的通政司的通政使王显义,文武百官有什么要事,需上达天听的,都要经过他的手。
他也曾胸怀壮志,满腔热血地立志为百姓谋福祉,但自迎娶宋宪之女起,逐渐与宋宪同流合污,蒙蔽君心,使得朝廷上下,所有公文往来,皆成了宋宪党羽谋取私利的工具。
除了这两个祸害,还有一位北地要塞凉州刺史——张权也来凑热闹了。
以前这个张权名不见经传,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宋宪的贼船,从小小芝麻官,做到北地要塞凉州刺史,当了刺史之后,他在贪官污吏的路上越走越远,什么贪污受贿,巧立名目征税,大肆聚敛财富,剥削百姓,都不足为奇,更为可怖的是,他竟以抵御外敌、训练民兵为幌子,暗中豢养了一支千人规模的悍兵,借此铁腕手段,对民众进行残酷镇压。
这些悍兵都是从贫苦家庭的孩子中选出的,个个身体强健,因为他们经历过苦难,在战场上个个都表现得英勇无畏。
即便远在京城的吕江,也听说过这支民壮。
若言宋宪为朝中巨奸,那王显义便是其得力助手,至于张权,更是他鞍前马后、摇尾乞怜的忠实走狗。
吕江气得首跺脚,瞧瞧这帝姬请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真是良臣未至,奸佞却无一缺席,朝廷内外最为人所不齿的三位人士都齐聚一堂了。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沈瑶见吕江来了,就示意他入座。
吕江纵有再多不满,也不好在这样的场合表现出来,只能压抑着情绪,在陈洲旁边的桌前坐下。
侍女陆续端上佳肴、茶水和美酒,桌上很快摆满了美食佳酿。
吕江端起茶杯,饮一口,拿眼扫视那几个奸臣,看了看,心里愤懑,然后白了身旁的陈洲一眼,怎么看他都不顺眼,于是看了看亭外月色,就硬拉着陈洲起来,说要他一起去作诗赏月。
沈瑶心领神会,这小老儿估计又生气了,就摆摆手,笑说,“去吧,去吧。”
陈洲不情不愿跟着吕江走出大殿,两人找了僻静的角落,对着月亮,沉默片刻,吕江这才压低着嗓音质问道:“陈洲小儿,帝姬殿下胡闹,你不知道劝着点嘛?殿下先前为皇上搜罗美女,此举己在朝野上下引起不满。如今若继续结交这些人……你让文武百官怎么看?”
陈洲故作疑惑:“帝姬殿下结交这些人怎么啦?我看这些人都挺好的呀!”
吕江眉头紧锁,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好什么?这些人有何可取之处?”
陈洲回想一下,一本正经道:“可取之处啊?让我想想啊!”
吕江白了他一眼:“你给我使劲儿想。”
陈洲思索片刻,还想捉弄一下吕江:“人长得帅,说话又好听。”
吕江指着他,又放下手,“放屁!你陈洲什么时候评价人也开始这么肤浅了?”
陈洲爽朗一笑,摆手道:“我陈洲本就肤浅之人啊!大师兄,你莫不是对我陈洲期望过高?”
“对对对,我吕江就不应该高看你,你就是肤浅愚昧之人,你肤浅你的,你要胆敢哄着帝姬把这些奸臣当座上宾,我就饶不了你!”
陈洲闻言,心说,帝姬还要我哄着请他们?现在是帝姬哄着我结交他们呢。